王香,山东烟台人,教师。在《散文》《思维与智慧》《读者》《阅读与鉴赏》《小溪流》《当代散文》《中国文学》《人民日报》《深圳特区报》《新民晚报》《甘肃日报》等发表文章数百篇。

同是家乡方言,相隔几十里,这物儿的名称却不太一样,一曰曲里蓬,二曰雀溜蓬。却有个共同处:蓬。是的,长成了的它,是蓬松松的一大片灌木丛,卧在山体沟谷潮湿处,如火如荼地茂盛着。无数密排的叶子,因形就势,泼咋咋地连成了一片茵茵的绿地毯,或是涌动成一挂挂绿瀑布。细看那叶子,虽小,但形状纹路,像极了蔷薇花月季花的叶子。

初春见它,也和别的花草一样,新锃锃地茁出了茎叶,数目极众,都拔高直指,争抢着历尽寒冬后迎来的暖阳和空间。这时节的乡村孩子们,往往肩负了家长的重托,把从冰雪中化干了的旧年枯草搂满了一包包,正喘吁吁地背着往家里赶。山重水复,快正午了,正饥渴着,忽然就瞥见了一丛曲里蓬。放下重负,急忙奔过去,折下它的嫩茎,剥了皮叶,只留脆嫩的内瓤,塞到嘴里。微苦,但能解渴充饥。吃过了,歇过了,再次驮上柴草,继续蹒跚在回家的山间小路上。

春末了,曲里蓬打起的像月季花一样的花骨朵们,才迟疑着羞答答地绽开了笑脸。无一例外地都是白色的小花,粉黄着花蕊。也招来了蜂儿蝶儿在多情地舞翩跹,途经的你则能享受到它散发出来的淡淡花香。花太鲜艳则无香,花素淡常芬芳,老天其实从未厚此来薄彼。这时的山野里,杜鹃花蒲公英花等,早已过了青春年少时,只有这曲里蓬,在已是绿意蒸蒸的山野里,这儿一蓬,那儿一蓬,大秀着迟暮的美丽青春。不俏,也不争春,只把春来续,等到山花烂漫后,它才丛中笑。

后来啊,曲里蓬那细碎的海量多的小白花们,就结出了一片片小锣鼓一样的果实,红红圆圆,却硬硬的不能食用。咬开薄皮,翻出的是历历可数的白色种粒,石榴籽一样,还敷着刺痒的绒毛,真是一无可取处。每个被这果实诱引过的孩子在领教过它的无用后,不会第二次误将它做了果子吃。它只配做玩具,女孩子摘一簇挂在耳壳上做耳坠,男孩就拿来做子弹。这果实在本地其实另有名字,雅雀食。却不知它是不是雅雀们的专属美食——也可能那小红果叨在鸟的小嘴巴里正合适,红艳艳地挺有趣,故大人们随口这样解答了孩子们那永远答不完的疑问。其实,人吃了它不可口没营养,鸟雀也不见得喜欢它。

山野里漫漫而长的曲里蓬,在村人眼里,也是用处无多的,乱乱的无条理不说,茎枝上还带着刺钩,摘花摘果时都会刺破手指头。砍了做烧柴,直到干了要入灶口了,那刺儿还坚挺着能扎你几下子,仿佛它的心头一直萦绕着伤心未了的前尘往事。也许因此它学名叫悬钩子蔷薇,山蔷薇。是的,它属于蔷薇科属,当地稍稍懂点嫁接手艺的人,都知道用它的粗根壮枝嫁接出的月季花,花大花艳,生命力又强。

也时常想,那爬满了花园墙边和住户人家门楣的大片大片蔷薇花,极可能也是曲里蓬人工培育出的新品种,因为那叶片,虽然大了几号,那花朵,虽然重瓣了色泽多样了,但蔷薇的神韵,还楚楚犹存呢。

你想象不到的是,曲里蓬,雀溜蓬,山蔷薇,其实是文学王国里的娇宠。因为它还有个你听了会吃惊的名字:荼蘼花。春天里,荼蘼过后,无花开放,春天便不再了,因此人们常常认为,荼蘼花开是一年花季的终结。也许正因此,一说荼蘼,文人脑海中便涌出一串串幽怨的叹息,是文人墨客也是荼蘼发出的:“开到荼縻花事了”——《红楼梦》紫鹃判词;“荼靡不争春,寂寞开最晚”——苏轼词;“荼蘼花间惹尘埃”——朱淑真词。还有,吴淑姬词:“谢了荼蘼春事休。”纳兰性德《酒泉子·谢却荼蘼》:“谢却荼蘼,一片月明如水。”任拙斋诗:“一年春事到荼蘼”……一一读来,都何其惆怅枉然耶。

儿时从未想到,经常山野里见到的曲里蓬,会是这样特立独行的花中乖巧落寞人儿,生不逢时名时无人识。而今见到的它,却在文字中“和羞走,倚门回首”,只把春来续。红楼一梦中,在雨中泥地上不停地划“蔷”字的小丫鬟,她心中涌动的那如山蔷薇一样的细致荼蘼心事,痴情痴意,竟打动了天下第一情圣的贾宝玉。不是么,宝玉看她雨中划“蔷”看呆了,只顾喊她躲雨,倒忘记自己也是雨中淋着的痴情人一个。休说“红楼”满纸荒唐言,其实是辛酸泪一把把:“人间自是有情痴,此事不关风与月。”

可能上天可怜见荼蘼的这段温婉屈曲身世和心肠,可能为了弥补天地对它的不公不允,所以,借世人赐予了它更多的芳名,佛见笑,百谊枝,独步春,琼绶带、白蔓君、雪梅墩……佛缘儿足,人缘儿也好。天地广大也任它独秀着自己的春天情怀,它的后世子民们,该是心愿意足了罢。这也不枉了它一片情深似海的衷春情怀了,真是“失之桑榆得之东隅”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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